日頭漸漸西落，蘇長卿擦了擦唇角起身回府。

下到一樓時，一個黃衫女子只顧與人說話，一不註意撞到蘇長卿背上。女子頭也不擡地退後兩步：“對不住！”話畢步履匆匆地往外頭走去。

蘇長卿一雙秀麗的眉毛挑了挑，這人不是謝如玥身邊的巧菊嗎？那日被拖出去杖刑後好一陣子沒能下床，此時不在王府裏好生養病，怎的一個人來這兒了？這香客來的花銷，可不是她一個侍女消受得起的。

蘇長卿側過頭對俞知杉問道：“老俞，方才那人你可認得？”

俞知杉幾乎有著過目不忘的本事，朝門口的人影掃去一眼，想也不想便回道：“那人想必公主也認得，是寧軒王府的侍女巧菊。”

“她來這兒做什麽？”蘇長卿問道。

俞知杉眼裏含著一層深意：“想必，又是來收賬的吧！”

“收賬？”蘇長卿聲調不自覺地向上一揚。收什麽賬？

俞知杉往左右瞧去，引蘇長卿來到一處隱秘角落低聲回道：“巧菊在千金一笑裏放債。”

蘇長卿明亮的眼珠間或一轉，很快便想明白這句話裏的內情。

巧菊區區一個侍女哪兒來的錢放債？倒是她背後的主子手裏可握著寧軒王府的賬房鑰匙。放債的人自然是那個膽大包天的謝如玥！

蘇長卿搖頭輕笑：“謝如玥幹這勾當有多久了？”

俞知杉回道：“她嫁入王府不久後便開始了。想是她擔心此事洩露，從來只派貼身侍女替她經辦此事。起先是繪春，之後便是這巧菊。我還以為公主早就知道此事呢！”

蘇長卿話音玩味：“從前不知道，現在也知道了。”

俞知杉見她笑容狡黠，便知她肚子裏八成又冒出什麽花花心腸，失笑問道：“如今公主抓住她的小辮子，不知有何打算？”

側妃挪用王府銀兩放債，這可是個了不得的把柄！若是放在別處驅除出府都不為過，但若是放在寧軒王府裏，有向黎川護著，又是另一番光景。

蘇長卿低頭沈吟半晌，決定把這個把柄養大了放肥了。等待合適的時機再提刀放血，定要給她來一記重創。便和俞知杉做了別，回家去了。

她回到王府，前腳才踏進竹青院，忽而臉色一怔又把腳邁了回來。蘇長卿擡頭看一眼門前的匾額，確確實實寫著“竹青院”三個字。

“沒錯啊！”她蹙眉道。

這裏不是承歡院啊！向黎川無緣無故出現在這兒幹嘛？

蘇長卿站在門口，不耐煩地對裏頭的人問道：“向黎川，你又喝多了嗎？”

向黎川聽見她這話，板著臉不高興地道：“便只有喝多了才能到你這兒來嗎？傻站在那兒幹嘛？怎麽不進來？”

蘇長卿向屋裏掃一圈：“你瞧瞧這屋裏還有地兒讓我站嗎？”

她這屋裏原本還算挺大的，此時卻快被幾十個禮盒塞滿了。桌上摞了幾摞，地上也是滿滿登登的一圈。眼看就要沒地方下腳了。

這也是嚇得蘇長卿不敢進門的原因。也不知這向黎川吃錯什麽藥了？突然給她送來這麽一堆東西。肯定沒好事！

向黎川臉色難看極了，陰陽怪氣地問道：“我正要問你呢！究竟是誰這麽大手筆，給你送來這麽多好東西？”

從吃到用，從穿到戴，無一不缺，皆是市面上難得一見的珍品好貨。送禮的人家底倒是不淺！

“不是你送的嗎？”蘇長卿被他這話問得一楞。

秋英從外頭問話回來，貼近蘇長卿的耳邊低聲回道：“公主，咱們今日前腳走，後腳就有人送來這一堆東西。管家問送禮人的姓名，那人只說是個四字友人，前些日子因為些難言之隱欺騙過公主，特此送來賠罪禮物。”

四字友人？賠罪禮物？

還能有誰，自然是那個赫連暮沈！

只要不是向黎川就好。蘇長卿松了一口氣。

蘇長卿這才安心踏進門，隨手翻看這一屋子的禮品。簡直一應俱全，應有盡有！她不禁面含微笑，十分滿意地點點頭。恩，算他還有良心！知道主動給她送禮賠罪。有前途！很有前途！

她從禮盒裏拿出一對金耳墜兒，在手中一拋一接，口中嘖嘖：“好大的手筆，這些可值不少銀子呢！”隨即興高采烈地吩咐秋英：“既然是人家主動送來的，就沒有拒之門外的道理。你叫人清點一下，收到西屋庫房。”

“是！”秋英當即應了一聲，便忙去了。

向黎川雙手背到身後，走到門口往西邊探頭：“你這裏何時有的庫房？又有什麽東西要裝的？”

蘇長卿撅起嘴吹開椅子上的浮灰，一屁股坐上去：“我這不僅有庫房，還有軍火庫呢，你要不要去瞧瞧？”

向黎川原本還想問她送禮的四字友人是誰。見她沒個正經，便知問了也是白問，也就罷了。隨即攤開手掌送到她面前：“拿來！”

他突然朝蘇長卿伸手，嚇得她趕緊把金耳墜揣在懷裏，生怕被他搶了去：“什麽東西？”她可從沒拿過向黎川的任何東西，這指控簡直莫名其妙！她完全可以告他誹謗的！除了先前那一千兩的銀子，他不會這麽扣，找她要銀子吧？

不給！都咽進肚裏了，誓死也不還！

“畫像！”向黎川簡明扼要，好像和蘇長卿多說一個字，就會要他的命似的。

“畫像？”蘇長卿眨眨眼睛，腦子一時沒轉過個兒來，“什麽畫像？”

向黎川狹長的眼睛往上一翻，大大的白眼仁露在外面：“長樂的畫像。”

蘇長卿一拍腦袋。想起來了！上回向黎川喝醉睡在竹青院，走時把長樂的畫像落在這兒了。

她朝門外高聲喊人：“秋英！去把王爺的畫像取出來還給他！”

怎奈秋英正帶人在西屋倒騰暮沈送的東西呢，聽不見蘇長卿叫她。

見秋英久不回應，蘇長卿嘆了口氣，不情不願地擡起屁股在屋裏翻上翻下，親自給向黎川找起東西。可她找了半天，連個畫像的影子也沒瞧見。

她拍拍手上沾染的灰土，朝向黎川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：“那個！你還有沒有別的畫像了？那張畫我好像找不著了！”

向黎川眼眸冷冷一瞇，眼底閃過一串劈裏啪啦的電閃雷鳴：“我勸你還是再仔細找找，那一張獨一無二，再無其他！”

蘇長卿看著他冷幽幽的目光，不禁在夏日炎炎裏打了個寒顫。那眼神簡直恨不得將蘇長卿拍成畫像，掛在墻上。

蘇長卿深深咽下一口口水，皮笑肉不笑地道：“那行，那我就再給你找找唄。”話畢在他目不轉睛地監視下，重新翻箱倒櫃一通，卻仍舊一無所獲。

她慢慢挺直腰板，仰頭活動酸痛的脖頸，這一擡頭恰好瞧見衣櫃頂上似乎放著什麽東西：“怎麽放那兒去了！”

說著便提來一張椅子，站到上面去夠衣櫃上的畫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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